燕过声

愿我们在人工智域中相见。

【麦汤/TSN延伸】被放逐的亡徒


推荐BGM:Outlaws of love


被放逐的亡徒


ACT1

我们年轻,一无所有,苟活于世。


汤米发觉自己是一具沉睡在池底的温暖尸体,从来回冲荡的梦境中浮起。


麦克在开车,抽着从不离身的大麻,烟雾从他泛白干裂的嘴唇间滑出来。


他盯着橘红色的火光看了一会。


“我做了个一句话的梦。”


“什么。”


“国王吃了白鸽。”


麦克掐着叶子,吸一口气让烟停留在肺部。悬挂在车窗前的黄铜硬币晃来晃去,汤米侧身靠近他,麦克呼出的烟雾灌进他的喉咙里。当嘴唇触碰到麦克一如既往的温暖呼吸时,汤米觉得自己身上的塘水蒸发干净了。


他们在路上三个月了,大多晚上出行,同时还得留神猎人敏锐得像狗一样的目光。汽车前窗挡住了大部分寒气和雨丝,车轮陷入马路上深深的车辙,没有其他声响,车窗外是大片割过的麦茬地,间或有一脉突起的丘陵,马路边栽种了一列灌木。两个月前,麦克开车离开公路,拐进乡间的小路,一路避开聚居点和村庄。麦克告诉汤米他们正绕着欧亚大陆上脊行驶,汤米没有回应,水润润的眼睛信服地瞅着麦克,看上去坚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每隔上十四五天,麦克会拐回马路上,找一个足够干净的小镇待上两三天,把汽车后座上堆满的衣服送去洗衣房,住不需要身份证明的汽车旅馆,确保任何人都不会对汤米的身份起疑心,以及让所有起疑的人安静地去见上帝。


五个月前,汤米从社群的同伴口中挖出海尔舍姆的特权,抱着画册去见玛丽·克劳德夫人,满以为能取消第四期捐赠,和麦克永远在一起。


夫人没有明确地认同或是否认汤米的请求,她一张接着一张地翻动汤米带去的画,脸上挂着黑尔舍姆学生口中“充满距离感的” 怜悯表情。


夫人说了很多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麻,麦克没听清几句。


除了最后一句。


“可怜的孩子们,爱情没有错误,错误的是对彼此的期待。”


麦克让汤米去门口等他,他打开握在手里的钱包,抽出两人的合照。照片下压着另一张拍下的画。


“别误会,我从没想过得到你的帮助。”


麦克朝夫人晃了晃钱包。


“因为有我,他的绘画就有意义。”

“我会带他走。就算他不愿意。”


如果只有在世界边缘才能逃离人类扭曲欲望的追逐,那么我要把他锁进那个地方。


ACT2


一开始,汤米以为麦克是在安慰他,但是他眼睛里没有同情怜悯或是近似的情绪,甚至语调都很平静。汤米想了半分钟麦克离开后他一个人的生活,在农家小舍远离人群地住着,喝冰牛奶,吃意大利产的软白面包,负责住宿区域的凯佛西先生送来每个星期配给的蔬菜和水果,篮子里往往只是发青的香蕉和带着叶子的花菜。某天清晨,邮差送来的信件中会夹着第四次捐献的通知书。


Waiting for next donate.


他们会慈悲地给他三天用来收拾日用品,然后凯西开车接他去某个足够安静,舒适,适宜恢复的疗养院,对他们这种人来说。


“你是说跟你一起离开?”汤米问,“明天?”


“今晚,甚至五分钟后也行。”麦克回答。


“我跟你一起走。”汤米的笑容柔软得像白鸽,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假装有五分钟他卸下了沉重的命运。


麦克当天收拾了行李箱和背包,从ATM机上取走账户里所有的钱。第二天开着车在汤米窗外按了两下喇叭,汤米出门坐进副驾驶座。既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到不真实的车辆追逐场面,也没有人不识趣地跳出来大喊反对。


他们选了一个糟糕的时间离开,整个冬季,从11月到来年2月,密布着暴雨,整个大陆就像刚从深海中拉起的渔网,不过最糟糕也不过如此了。汤米一直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大部分时间他都闭着眼,麦克知道他没有睡着,就像他知道汤米的身体深处藏着日渐腐烂的空洞和伤口,他在梦里也能听见细密的风声从汤米筛子似的身体里吹出来,麦克没办法无视掉这声音,然后正常地闭上眼睛睡觉,他必须飞完叶子麻醉自己,才能成功握上方向盘,继续开车上路。


找到临时休息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二分,零星的商店都关了,只有一家纪念品店里闪着微弱的亮光,麦克猜测店主离开前忘了彻底熄灭壁炉。店里与走廊上都空荡荡的,只有收银台左侧货架上摆着一只打碎后重新拼补过的哥本哈根骨瓷花瓶。麦克在陈列架之间走了几个来回,没能找到一点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甚至连一根香烟都没有。离开前他撬开收银机,聊胜于无地拿走里面最大面值的几张纸币。


有时候,麦克会怀疑汤米并不存在,红色的二手汽车不存在,弧形的大陆边缘不存在,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一切都是因为麦克愿意这样看世界,世界才呈现出现在的模样。一旦麦克停止这样,这个拥有汤米的世界就会消失在虚无之中。他还是镇上的便利店售货员,继续拒绝同事换班的请求,没有看见那个穿着肥大的湖蓝色夹克衫,拥有甜蜜的焦糖色眼睛的青年,也不会鬼使神差地走上前,蠢兮兮地搭讪并在一个星期后问他愿不愿去一起去趟咖啡厅。漂亮得足以恃美行凶的青年有一副奶气没有退尽的脾气,绵软柔润得像滑翔机翼触及的云朵。


咖啡厅的主色调是阴柔的玫瑰红色,宽大的扶手椅上铺着法式小点羊毛织锦毛毯,穿着深色西装的侍者提供法语和英语的菜单。


和故事最开始的那个相距千万里之远。


汤米迟疑地接过菜单,磨磨蹭蹭地抚过菜单含着污渍的边缘。


坐在他对面的麦克早就打开菜单快速翻了一遍。


“一份煎蛋卷,一杯美式咖啡。他和我一样。”


汤米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把菜单推回去。


付完小费后服务员多看了汤米几眼,然后微笑着请他们留步,从前台拿了一封署名D先生收的挂号信给他们。


麦克急急转头看向汤米,目光与他一触即分,就在短暂接触的那一瞬间,麦克心里就明白汤米的心事——汤米将它们敞然摆在眼神中。


回到停车的地方之前,麦克就把信封撕开读完了信,他把信纸递给汤米。


“Tom,你不能这么做,我不允许。”


“他们会追来吗?”


“不会的。”


麦克握住汤米的手把信撕成碎片,纷扬的碎屑雪花一般化入泥水里。


车厢里储存的用品、食物原本足够接下来的路程使用,但是现在情况改变了。麦克去公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水和泡面,回到车里的时候,汤米撑着下颌看他。


“那边有摄像头,说不定有监控。”


雪,失踪的硬币,掀翻阁楼窗户的狂风暴雨,还有最糟的,便利店里署明收件人的捐献通知,锲而不舍地追逐他跨越大半个大陆,最终如约而至。


ACT3


“我想出去一个人走走。”


“你会被冻死的。”


“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和那堆碎片待在一起让汤米觉得从肋骨上长出霉菌,风刮走了一些,没有继续蔓延绞紧心脏了。他的指甲紧紧掐入肩骨,脊背高拱,双膝抽去骨头似的弯着,感觉不到痛。他痛苦地嘶吼,汤米也听不见声音。


代币。大卖场。送货人。货车司机。朱蒂·布莱吉沃特。


浓雾黏缠裹腻在稍远处的花楸树冠,像是天授的精灵痴痴纠缠着吮吸绿汁直到它枯萎。


露丝对他说:“我不会爱你太深,汤米。也不要让其他人爱你太深。”


亲爱的,抱紧我。永远,永远,永远,别让我走。


那个不能越过栅栏去捡棒球的男孩还待在他的身体里,在黑尔舍姆的围栏里嘶吼。


他们两个人都是自缚于命运的囚徒,一对狱友见到对方的时候,像是看见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拥抱。汤米太柔软,而麦克本性又太尖锐。以为自己打开囚室的大门了。实际上只是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已。自以为放逐了社会,结果只是被社会放逐。


亲爱的,亲吻我。永远,永远,永远,别让我走。


逃离这个世界吧,逃离汤米的世界吧,汤米已经不复存在。


ACT4

有时候天气会好转一些,他们指尖抵着指尖弹一点曲子。


他不怎么记得旋律了,只会在记起下一个音符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般地接下下一个无声乐音。降B大调即兴曲D935,No.3行板,变奏曲式。


舒伯特的音乐剧《罗莎蒙德》中旋律之一。


有一次汤米睡得晕糊接到了the longer life,麦克当即收回手装作要双手操控方向盘。


麦克不喜欢他追忆过去,他希望他已经把那段记忆遗忘了,汤米一度以为麦克会为此把他的脑袋往煎锅上撞。


除此之外,麦克过分尽心尽力地、整夜整夜地守护着他,抱着他,努力制造一些能让汤米平静情绪的东西,汤米的身体恢复得不算好,他毕竟已经捐过三个器官了,很多克隆人根本熬不到这个阶段。


汤米变得越来越虚弱,麦克没有接受过任何“看护”培训,但他对汤米的状态有一种惊人的直觉,就像测量工程师掌控他的图纸。


汤米还那么年轻,生命看上去还只是形成一个轮廓,内里填盈的还是纯白无瑕的棉花。麦克强硬地不允许他破碎地死去,克隆人的身份又不让他完整地活着,汤米只能像一尊被打碎后重新粘贴拼合的花瓶,勉勉强强地活着。很多次汤米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所谓濒死他已经体验过多次,是一个不得不打交道的朋友,对此有扼喉的熟悉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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