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冰/张安】深海长眠（一发完）
主石冰/望冰，微张安
Summary：石不转不得不用自己的“存在”换回爱人的复生。
Warn：不明显的包办（？）婚姻、年龄差、养成、柏拉图式恋情
总字数约1w，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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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外爱情第二集
《深海长眠》
第一章
安文逸回到家，在玄关处脱下鞋子整齐摆好，起身发现自己正巧站在镜子前。
时间不过六点四十五分，那栋有白色方石大门的屋子就出现在张新杰眼前了。花园和小屋都在晨曦中沉睡着，仿佛封印在一块巨大的钻石中。
也许来得早了一些，当主人还在睡梦中时就来打扰他是不明智的。张新杰忖度着，不过他仍然穿过花园走到门前，轻轻敲门。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人来应门，他习惯性地压下门柄，这次门应声而开。
不管如何，张新杰是费了一点工夫才制止自己走进去看看仙人的居所的——昨天晚上他只看见了厨房。
张新杰对自己说,这太有违礼节了，不管是对人类还是仙人。所以他仅仅只是探头望了几眼。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地方，张新杰看到玄关墙上装饰着萤石的颗粒，安文逸把它们排列成夏季天空的形状——南十字星被夸张处理了，张新杰很容易就认出了它。另一面墙上挂了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它看上去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镜子和白石镜框之间爬上了绿色铜锈，甚至还有贝壳的残骸，镜面却平滑光洁，像流水一样泛着暗灰色的波光。镜子模模糊糊地映出了张新杰的影像。必须得先说一句，现实里的张新杰简单地穿了一身褐色的袍子，但是镜子里的张新杰却头戴珊瑚王冠，穿着白色的长袍，领口、袖边甚至下摆都绣着银色暗纹。这简直就是两个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说不惊讶就太可笑了，不过眼下只能找个机会问安文逸这面镜子的来历，它看上去像是沉船上打捞上来的东西。其余的，地上整齐摆着一双家居的棉拖鞋，外出的皮鞋不见了。
看来是他想错了，仙人离开家的时间和他一样早，或许更早。张新杰合上门前，又望了一眼玄关处的镜子，镜框上有浮雕作为装饰。每幅浮雕都不尽相同，似乎是在讲述一个连续的故事。人鱼挽歌？不对，第一幅图画描绘的像是一只浮在海面上的鲸。
他怎么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个故事，书上所记载的那些总是有些偏差。
时间已经是七点过一刻了，张新杰决定先回村庄。
张新杰回屋时，房东的大女儿正提着篮子准备出门：“早安，您从哪儿回来？”
“树林里，我在散步。”
“真好。”她露出标志性的和蔼笑容来，“有您的一封信……喏，就是这封，信上没有贴邮票，一定是谁放在信箱里的。说不定是村里的女孩子写给您的情书呢。”她见张新杰拿着信，问道：“您不拆开来看看吗？”
“您希望我当着您的面拆情书吗？”
女孩子大笑着提上篮子离开了，张新杰回到房间才拆开信，当然不是什么情书，信封里装着一张明信片。
亲爱的炼金术士先生：阁下谨遵礼仪没有擅闯小屋的事情，我知道后非常感谢。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我可以告诉您），我的屋子是不能上锁的，因为对一些客人来讲上锁的门很不方便。不过，希望您今后也能恪守早上的礼节，非常感谢。
今天我和故事在巴伐利亚山上29200朵蓝百合开放的地方等您，几点来都没关系，他们会告诉我的。
祝安。
P.S.那面镜子叫做前尘往事，如果您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人，其实就是您以前的样子。
安文逸笔
读完明信片，张新杰的第一反应是安文逸在戏弄自己。首先是这个地名，巴伐利亚山上两万九千多朵蓝百合开放的地方。在横跨几乎整个东海岸的巴伐利亚山中——即使范围缩小到夏洛敦附近也有三十至三十五英里——第两万多朵蓝百合如同一粒微尘，想找到这样一朵花几乎是不可能的。另外，安文逸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他的房子的，难道是他口中那些神秘的客人？张新杰可以发誓当时屋子内外都没有一个醒着的人。
他翻过明信片，明信片背面是一幅手绘肖像画，画的正是张新杰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他正坐在窗边，怀中放了一本海草织成的书，窗外是成群的游鱼和几株珊瑚树。画面上的人非常生动，甚至可以看出他失落的表情。
张新杰闭上眼睛感受片刻，没错，就是失落，源源不断地从肖像的心里涌出来。
这是自己以前的样子吗？张新杰并不知道。
房东太太正在厨房里烤面包，餐桌上为张新杰留了一份早餐。吃饭前他问房东太太：“您知道山里有蓝百合花吗？”
房东太太快乐地笑出声来：“蓝百合？当然，春天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都开着蓝色的百合花。”
“夏洛敦的蓝百合花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的？特别漂亮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喔，夏洛敦的百合和圣克伦郡的任何一朵百合都一样。”
看来他要找的地方离他又远了一步。
“不过，要是你很喜欢蓝百合花的话，山上有一片四季盛放的百合花田。不过徒步过去非常辛苦。那里非常漂亮，只是去的人不多。”
“您不是说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噢，花田一直都在，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您想去那里？”
“嗯。”张新杰心想，如果说有一个地方可以点清两万朵蓝百合的话，大概就是永不凋谢的百合花田了。
第二章
云朵如同洁白无瑕的大理石，河流成了静止的明镜，红雀与麻雀在凝重的树枝上静默不语。
张新杰漫步在百合花田里，更准确地说，是百合花海，百合花的数量远远在他想象之外。
但这是沉默的海洋，死去的海洋，没有波浪低鸣，只有海面呈现出的丝绢一般的浅蓝色，在阳光下沉默着。与此相对的，单独近看一朵百合时，才会发现每一朵都极尽艳丽之能事，这里找不出一片凋谢残损的花瓣，一片枯黄的叶子，只有百合花疯狂地生长着。所谓世事无常，红颜薄命，在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神话。
时间偏心地遗忘了这里。
张新杰刚到百合山谷时，就明白这里确实是安文逸要他来的地方，花田一端的草地上上百朵百合拼成巨大的29200的字样。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张新杰回过头，正是安文逸。
“早上好。”
“早安。”
安文逸注视着张新杰：“这里很漂亮吧。您喜欢这里吗？”
“没有比这里更接近天堂的地方了。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堂的话。”
“天堂？您也这么以为吗？”
“我想，这里太安静了。”
“是的，成千上百朵百合只有两个观众。”安文逸折下离他最近的一朵百合花，几颗露珠在花瓣上闪着晶光，“您想象一下，如果把它像蚯蚓一样撅成三段，五段，十二段或者更多，再平凡无奇地扔掉——您猜会发生什么？这里会长出另外的三朵，五朵，十二朵甚至更多的百合花。夏洛敦的人们发现了这点后就再也不过来了，因此这里才如此安静。”
“图书院有一份研究报告称五百年来十月六日岛上的生命力一直处于上升状态。”
“生命力太过旺盛，百合就变成大地的蛔虫。生长成了不可更改的本能。您听过这句话吧，弗吉尼埃的悖论，也是名言——战争成了不可更改的本能，谈不上反抗，除了毁灭自己，但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安文逸随手丢掉手里雕塑一般的百合花，“好了，不说这些了。您是来听我的故事的。”
第三章：我会一直陪伴她的，无论清晨还是黄昏
鲸去了埋在海沟深处的水泡海。
贝壳状的水膜将这片海域与外界彻底隔绝，银色和火红色的珊瑚树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鲸不急不躁，安静地穿过这条通道，水流从鲸身边逆行流过。海百合散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深海，因为是浸过海水的光，所以也带着一点浅浅的蓝色。
几乎是摘下花的同一秒，像是一股凉风吹着了似的，海水震颤了一下，珊瑚丛重新顺着水流的方向微微摇摆，一群红的黄的海鱼出现在珊瑚顶端，不紧不慢地游过。
巨鲸不敢浪费时间，去看一看它寻找的东西，它很快地将百合收进灵魂语者的贝壳里。
海潮莺歌般的低鸣重新响起。
千万年前这声音就开始响了，它还会永远响下去的，直到它忘记自己曾沉默过的这段时间之外的岁月。
第四章：女孩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但是毫无光泽，像是一块蓝宝石。
坚硬的贝壳有点硌,不过还是踏实安稳的。整整一天,海水被晒得又暖又轻,游起来非常舒服。这是鲸从未感受过的，他觉得有些新奇。
夜未央，星辰柔和而朦胧，海面上无数浮游生物提着荧火。海上与天空，两条银河映着鲸宝石蓝色的背影。贝壳泛着薄薄的柔软的白光，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多久——贝壳忽然自己动起来，先是左右摇摆，再是前后晃动。
鲸把贝壳捧到眼前，小心地掀开一条细缝，一道银光从中倏然扑出，一直摔到鲸的额头上。
“真痛。”娇嫩的嗓音自言自语，鲸的额头一阵酥痒——一定是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并且到处乱走的缘故。
鲸忍着痒，开口说话：“你可以转过身，再往前直走四步。”
“天哪！”女孩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它猜测着问，“你摔倒了吗？”
女孩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没有……不过，你竟然会说话？”她咕哝着，“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爬上了一座会说话的岛。”
鲸默然：“我当然不是岛。”
“那你是什么？”女孩一面按着鲸的指示往前走，一面问。
他是什么？他不愿想也不愿承认自己是鲸。
“你叫我望山云雾吧。”
“望山云雾？这是你真实的名字吗？”
真聪明，鲸——现在可以称呼它为望山云雾了——心想，光凭他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就猜出了一些东西。
“不是。”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呢？”女孩面前出现了一个悬坡，她勇敢地跳了下去。
“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现在转头吧，我看到你了。”
这个小姑娘就这样和望山云雾呆在一块了。一开始她甚至没有望山云雾的瞳仁大。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飞快地长高，不过对于巨大的鲸而言她还是小得像一滴水珠。女孩渐渐学会了在鲸背上平稳地走路，再也不会像刚出生那样一步一摔了。
海上的生活未免寂静，鲸偶尔会给女孩讲一点睡前的小故事，有时会和一个销声匿迹许久的种族有关。
第五章：你以为呢？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笨拙而僵硬，甚至比新生儿还糟糕，至少新生儿会哭闹微笑，而不是冷得像一块石头。
轮回王国很久没有寒至了，昙花一现的人鱼最终成了长辈们的梦，年轻人听着老人追忆黄金岁月经历的寒至，只会露出艳羡且不可思议的神情。
多么美好的日子。
严厉的父亲会在熄灯前把屋子的门窗全都锁紧，而母亲又会心软地把后门钥匙偷偷交给女儿。女孩子们躺在礁石般的床上，焦急的心似乎在沸水和冷水中轮着浸了三回。
父亲推推母亲低声问她是否有听见后门推拉的声音，母亲总会回答说：“不，亲爱的，你一定是听错了。只是一只在谷仓里玩耍的小猫罢了，它会乖乖的，不会惹麻烦。”
今天可是寒至呢，海的孩子们顺流而下的第一天。她们会坐在礁石上唱歌，没有听过人鱼歌唱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那歌声的美妙之处的，多情的少女喜欢反复描述她们听到的歌声里的哀伤，明亮透澈如同廿四的月光。
月光下，伴着沙拉沙拉的海浪声，人鱼的歌声远远地传到这个侧耳倾听的岛国上。
大多数人鱼把一生心甘情愿地埋葬在海底。虽然陆地也会吸引他们，但在他们心中，只有海底才有永恒的和平。只有少数人鱼会他们成年后离开海底，进入人类的世界。他们回来时带着陆地的消息。
——当然有战争杀戮和鲜血，但更重要的是，那里也不乏爱，悲悯与宽恕。
小人鱼就是在这些故事中长大的，她幻想着成为海王那样的人鱼，可以自由地行走在陆地或者海洋里。要是她也能离开海就好了，她可以在夏季参加一支远征军，为人类所传唱的荣誉而战。
“我以为你至少不会这么着急，你甚至连十六岁都还不满。”笑歌自若揉揉兀自做白日梦的小人鱼。
“我十六岁就可以去陆地上了？”
“你的能力还不足以保护自己活下去。”笑歌自若说，“别想了，陆地上的生活是残酷的。”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了，小人鱼满十六岁后终于被允许浮出海面。在冬天，他们一直生活在极南的冰层里，小人鱼只能抓住夏天的机会，望着陆地唱一些向往的歌。
轮回王国在那年举办了一场舞会。小手冰凉的十八岁生日恰巧在舞会的前一天。因此当石不转和笑歌自若问她希望得到什么作为礼物的时候，小手只说，她希望能得到参加轮回国舞会的机会。
“不行。“石不转说，“换一个愿望吧。”
“为什么不可以？”
“人类的舞会和我们的舞会是不一样的，你需要一双人类的腿。我们可以在海底举行一场舞会庆祝你的生日。你愿意吗？”
“那我可以去莫止海吗，或许我会碰上蚌母吐珠。这是我日程表中的一项。”
“好吧，如果你希望如此——需要我陪你去吗？”
“我自己去吧，我熟悉去那里的路。”
第六章：慢慢地她会学会一些同理心
”小人鱼不会放弃去轮回王国的。“女孩对鲸说。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嗯？我不知道，只是心里觉得她不会放弃。”
莫止海是莫止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域，那里的海水清澈得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海底细沙。鱼群都不大爱去那里，不过珠母们却很喜欢莫止海的阳光。每逢夏季，她们都会从四面八方乘着暖流赶来，聚集在莫止海。今年早些时候，小手在珠母群中发现了一只哺育着珍珠的贝壳，她猜测是谁往母贝里放了一片绿叶，才促生出这枚独一无二的叶片状珍珠。等待珍珠的诞生确实只是一个借口，小手冰凉是个很执着的女孩，她绝不会轻易放弃愿望的。她知道海王会试着阻止她，并不是没有人鱼把生命永远留在陆地上，事实上最终能够回家的人鱼不过十之一二。
陆地上的生活是残酷的。小手冰凉知道这句话，但当时她没有完全弄懂它。
“我听说你满十八岁了，恭喜。”一寸灰为他难得的客人端来热茶。他住在莫止海附近，在海沟边缘用温暖的海草编织了一幢屋子，“我以为你这趟来，是为了给我送你和海王的请柬。”
小手认识一寸灰的时候他就住在那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到莫止海的，就像他同样弄不清自己会活上多久。
一寸灰只知道自己原来是人类，却不知为什么避免了淹死的命运，大概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帮助过他吧。石不转说过世界上有许多厉害的种族。
“可能你会活得比我们更长呢。我们只有三百年寿命，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会化作水泡，里面沉睡着人鱼的感情和记忆。非常沉重，会下落到黑漆漆的海峡底部，一个被叫做水泡海的地方。”石不转告诫过小手对任何拥有灵魂的生物都要保持戒心。不过小手认为一寸灰不是需要戒备的人。
“有时候我希望你能有永恒的灵魂，哪怕把我的给你也好。”
小手冰凉捧着茶杯，眼睛像是失去焦距一样落在某一片虚空里：“我想要的不是什么不灭的灵魂。一寸灰，你听，有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一寸灰摇摇头，过去的，在陆地上的快乐，和现在的快乐，对他而言相差不多，“我没有见过石不转，但是我觉得他会适合你。”
“他们正在宫廷里举办舞会。无数的蜡烛会照亮花园和饰满浮雕的宫墙。舞厅很大，正中央会有五谷女神的雕像，女神手里握着宝石蓝色的火炬。人们就围绕着巨大的火炬优雅地跳舞——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偷听了石不转和笑歌自若的谈话。他们说参加舞会的除了贵族，还有轮回国王和堪舆师的朋友，有降服恶魔的勇士，来自黑暗之源的术士，人族的剑客和魔法师……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你应该听海王的话。”
“一寸灰，在海底只有你能帮我了。”小手冰凉双手交握，热切地盯着一寸灰的眼睛，
一寸灰深深吸口气，从对方眸中的蓝色世界中挣脱出来：“你穿上结婚礼服一定会是超出我想象的漂亮。”
“我需要一双人类的腿。你有办法帮我吗？”
一寸灰最后挣扎地劝：“小手冰凉，任何人鱼走出海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明白，神明惩罚不劳而获者。”
一寸灰领着小手穿越莫止海。海滩犹如一块黑珊瑚织成的跪毯，月光正落在不远处的宫殿上，仿佛一双巧手将王宫雕刻成天堂模样。小手冰凉从来没有离它这么近过。
她在沙滩上喝下一寸灰的药水，很快，站在沙滩上的就是一个人类模样的女孩了。
“十八岁生日快乐，这是你的礼物。”一寸灰递给她一双手套，“去参加舞会吧，你会是最美丽耀眼的女孩。”
“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女孩的声音毫不意外地带上了一丝雀跃。她的脑瓜里已经幻想出了一位女版的艾力彼，金色如朝阳的短发，友善而乐于助人的天使。
一本被撕掉后半部分的英雄故事，还是在终于开始逼近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不过谁也不能指望一个人的一生真的会完美得像个喜剧传奇。
“……她去了兴欣。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海里。一年之后，小手冰凉死于战场。”
第七章：眼前漫无边际的平静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无端悲伤。但女孩不记得这感觉扎根何处，它只是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漫溢上升。
“兴欣？那是哪里？”
“一个南方沿海的国家。君莫笑一手缔造了那个国度，他和兴欣，都是无法复制的传奇。我想小手冰凉也是传奇的一部分。”
“喔。”女孩子正望着天边飞过的一群白色大鸟，“听上去有点像一个杂货铺的名字，兴欣也有野天鹅吗？”
“没有，那里是南方，很温暖。”
“那我更喜欢南方。望山云雾，你是在往北方游吗？我觉得越来越冷了。”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故事快到结尾了。你想继续听下去吗？”
人鱼死后会变成一颗水泡。
小手冰凉最终回到了她出发的地方，她看上去只是陷入一场甜梦，轻盈地停留在石不转的臂弯里。下一个眨眼，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像宝石般透明，化作一颗向海洋深处漂去的水泡。
虚空里没有时间，没有温度。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碎末般的寒意缓缓穿透属于石不转的躯壳，覆盖每一滴细胞每一根神经。石不转站在虚空中，仿佛自己也成了虚无的一部分。
冬虫夏草警告过他：一个死而复生的生命，你如何肯定她就是原来的那个人。人鱼没有灵魂，她只是一个记忆和感情的复制品，看在伊修斯的份上，她还是小手冰凉吗？
没有人能真正走出虚空。我无法拉回你，在你见我之前，石不转，你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太远太远了。在错误的路上，停止就是最大的正确了。
冬虫夏草的声音难得的紧张严肃，你真的有把握，不会后悔吗？
那个背对着他的，曾经称王的人鱼仰头看着白纸般的天空，石不转知道他在等那颗一期一会的星辰。
不要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石不转，我不想看到你重蹈覆辙。
太迟了，走得太远，你已经失去了一切。石不转对自己说。但是你不会后悔。小手冰凉，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太执着了，不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
最后冬虫夏草问了他一个问题。
“虽然那是你契约上的未婚妻。不过，你喜欢她？”冬虫夏草对石不转摆摆手，他没有真的希望石不转回答他。
石不转想，我只是不能看着她消失，什么都不做。
第八章：他的心碎过，如今他的灵魂也碎了。
海水轻轻卷入一处海蚀崖的崖底，紧贴海面的地方有一眼洞穴，洞内隐隐透出亮光。洞口处有人为凿出的几行阶梯，更深处则是难以攀爬的礁石。不过，这眼洞穴本身就不是为人类准备的。
狭窄的通道并不长，通道尽头则豁然开朗。无数烛火跳荡其间，岩壁内斜，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一行行挂帘般的蜡烛从高不可测的深空中垂下。挂帘上的每根线都有合抱粗细，更像悬空的柱子。成千上万根排列紧密的柱子纵横交错，组成一列列奇异的，淡金色的列车，车尾面向大地，车身无限延伸。它们搭载了无数灵魂，悄无声息地望天空驶去。
大陆上一直流传着灵魂与流星的传说，这些传说都源自虚空。虚空管理着所有生命的灵魂，每当一个生命的肉体无力封印灵魂的时候，也是虚空中灵魂焰火飘落的时候，离开烛基的焰火也存在不了多久，它们脆弱得像一小片废纸。某种意义上而言，肉体与灵魂是共生共存的，只有异教才宣扬肉体是创世神对灵魂的惩罚。
其中一根柱子后站着一抹黑影——传说中称呼他们是“数星星的人”——负责清点灵魂升天后变成的流星。他们不是真正的生命。真正的生命是无法得窥虚空的。他们没有灵魂。当然也不需要封印灵魂的肉体。
“欢迎您，海底之王。我们等待您很久了。”
“今天来的只是石不转。”
“石不转阁下，您来是想找回小手冰凉的灵魂吗？”
“她还能回来吗？”
“不要问我们。我们能帮您在天堂和地狱里寻找她的灵魂。但只有虚空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回来。我们只是数星星的人。”逢山鬼泣抬起头露出微笑，“您以为用什么能换回小手的灵魂呢？”
“换回你们愿意寻找灵魂，更准确一点，我想，是一枚水泡。”
“水泡。”逢山鬼泣的笑容一直凝固在脸上。“鬼刻，你能帮我把石不转阁下的蜡烛拿来吗”
鬼刻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一片汪洋的蓝色烛群里。很快，一颗流星从烛群中脱离，沿着弧形轨道飞快坠落。
流星？石不转心里一惊，不过很快释然。他现在就站在虚空界中，某种意义上已经跳出了生死轮回，看着自己的生命坠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很快鬼刻捧着一支蜡烛回来了。逢山鬼泣接过那只仍在燃烧的蜡烛，石不转注意到与周围别的蜡烛相比，自己的蜡烛还有很长的烛基。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小手冰凉，她更年轻，如果不是因为陆地。她一定可以活得更久。
“我们需要的是这支蜡烛。一枚水泡换另一枚水泡。一切都会公平。”
一直沉默的鬼刻突然开口：“我们不是想要你的生命。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弥补你失去的躯壳。你仍然算是活着的，只是不再是石不转了。”
“我同意。”石不转叹息。“这个终点对我们来说，是生命的再次降临。”
第九章：大部分复生者只能停留在第一个阶段，他们只是拙劣的复制品，甚至没有本该有的记忆。
石不转可以原谅那个夺走过她的心的陆地，但他没法原谅它甚至还要强留下她的生命。
大陆上顶尖的术士索克萨尔和迎风布阵合力在水泡海施下静止一切的咒语，灵魂语者借出滋养灵魂的贝壳，还有人在无尽虚空中打捞那颗灵魂的水泡。
最终在一切结束的时候，望山云雾去了水泡海，完整的小手冰凉重生了。
清凉夜空下，暗灰色的弧形陆地在女孩面前露出全貌。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陆地，就连梦中也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她看到一垄一垄的麦田，积木一样的小小农舍，远方高山上正在消融的积雪。
“所以那里就是轮回王国，对吗？”
“是的。”
“你还想告诉我，我就是小手冰凉。”
“以前你是人鱼，却时刻渴望人类的形体。现在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了，有一双腿的可以行走的人，也有灵魂，真正的不灭的灵魂。陆地是你该去的最正确的地方了。”
“望山云雾，一寸灰说人鱼要付出代价才能走出海洋。你可以告诉我，石不转的代价是什么吗？”
鲸沉默片刻，还是回答她：“他把自己从望山云雾变成了石不转。”
“他还能再变回石不转吗？”
“变化是不可逆的。”
“只能一直在海上独自漂荡吗？”
望山云雾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的计划在此之前都堪称完美，他想不到小手冰凉会不愿意回到陆地上。
她静静地看着他，坚定地说出了那句最让他担心的话。
“我不能让你独自在海里，望山云雾。”
“你应该回去的，光明之证还在轮回。”他喃喃。
“我去拿回光明之证，人鱼国的武器不能留在陆地上。”小手冰凉赞同。“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选择权在你手里。”
第十章：从此有一整片海洋属于他们了。
小手冰凉许久没有回来。
她更爱陆地。
望山云雾以前觉得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送她离开，但他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敢去仔细想像这情景。
修复后的心脏似乎发出一点点裂开的声音，细小的碎渣剥离开，掉进海里，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沉默的水花。还差几寸，南十字星就要完全沉没在海平面以下了，像是天空的一滴泪，落到海里是无声的。
望山云雾对自己说，应该走了，等南十字星完全沉没，就离开吧。
天空很高，很远，海浪低鸣，沙拉，沙拉……不知何处而起的海风，落在他的额头上，像一个克制的深情的吻。
望山云雾惊讶地看着眼前地一幕。
南十字星光芒骤盛，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小太阳，岸上的城市里哪怕有万千灯火，此刻也在这星光下黯然失色。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缓缓从南十字星上剥离。如果有谁能够拨慢时间的话，他能看到星光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升至天穹点再慢慢降落，一直消失在莫止海的海沟里。
海风送来轮回的人们久违的人鱼歌声。
暗夜中无人入眠，每个人都在沉默地倾听那古老又年轻的声音。
从寒夜天空下沉，光明之证最后一次祝福陆地，平静地隐匿进深海。
小手冰凉伸手抱住鲸，尽管它那么大。
但是管他的呢。
她竭尽全力地紧紧地抱住它，像一朵海星趴在一汪碧蓝的水泡里。
女孩透过人鱼公主的眼睛看着鲸：“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鲸沉默地看了她很久，很久后，它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鲸的笑看上去是很狰狞的，不过足够温柔。
“好啦，现在你也有故事可以讲给我听了。”
第十一章
太阳沿着西天的轨道缓缓移动，两人从深蓝中醒来时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恍惚。
“下一个故事只好等到明天再讲了，石不转。”
“石不转？”
“噢，抱歉，张新杰。我还没从故事里回过神来。”
无心之言或多或少都是有原因的。张新杰心想：“谢谢你为我讲的故事。”
“是我应该赔罪的……您是不是要回夏洛敦？”
话是这么说，不过张新杰觉得安文逸有些像是希望他赶快离开，也许是太累了，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
“对了，方便问一下，今天是……他们告诉你我来的消息吗？”
安文逸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回应：“是啊。”
“他们也是你的客人？”
“当然，早上也是他们告诉我你来找过我，之后我就留了那封口信。”
“他们还留在这里吗？”
这次安文逸飞快地做了否定回答：“他们都回家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个地方也是他们的成果。我们明天再见面吧。”安文逸对张新杰说，两人约定第二天晚上七点在安文逸家共进晚餐。之后就分别了。
安文逸回到家，在玄关处脱下鞋子整齐摆好，起身发现自己正巧站在镜子前，他的影像清晰地映在镜子上。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仍是略显苍白的脸，墨绿色的长袍。他摇摇头，镜子里的人分毫不差地跟着他的动作。安文逸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如果他此刻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镜子里的人像并没有消失，而是随镜面上不断四散扩大的水纹一齐变化。最终浮现在镜子上的，是一个头戴银蓝色王冠，穿着宝石蓝长裙的女孩，她拥有冰雪的长发，和深海的眼睛。
FIN
隐藏（？）的第十二章：他们觉得小手冰凉最终能够复活，是因为有爱她的人还在思念她。
“逢山鬼泣。”虚空中有声音响起，“术士们的封印解开了。”
“嗯。我感知到了。石不转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找到完整的她真不简单。”
“她的蜡烛已经重新亮起来了。但这光太弱了，我担心她的躯体还是无法完成封印。”
“鬼刻，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石不转的要求里没有帮她修复躯体这一条。”
“石不转是用自己的‘存在’跟我们交换的。”
“你不是补偿他了吗？我看那个就够不错的了。”
TRUE ENDING
以及一个（算是彩蛋的）另一个版本（够了你还要藏多少东西（咦
最后冬虫夏草问了他一个问题。
“虽然那是你契约上的未婚妻，不过，你喜欢她？”
石不转想，她是我唯一的爱人。
最后，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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